【中醫夢】 回首其實也沒有蕭瑟過

歡迎大家來到蔘蔘的血淚新專題─「那些年，蔘蔘一起追的中醫夢」

每一年的此時此刻，會看到許多抱持夢想的孩子，不畏艱辛，克服重重困難來到中醫系

一屆一屆恍如隔世，猶如一場夢，故有此名。

「中醫夢」系列邀請 目前就讀中醫系的小蔘蔘 及 在執業/開業的大蔘蔘，

以心得的方式 分享他們的 所見所聞 和 肺腑之言。

字字珠璣 讓 對中醫系充滿想像的孩子 能略窺中醫生涯一二

回首，其實，也沒有蕭瑟過。

——只希望，接下來不論風雨還是晴，都能吟笑且徐行。

作者：鞠雨融 (CM51小蔘蔘，目前大二)

        這次很榮幸的承蒙邀稿，要跟大家分享我從入學到大二的現在，學習中醫的心路歷程。真的，是字面上的「心」路歷程，我接下來要講述的這些事情，只是我自導自演，標準的天下本無事，庸人自擾之的荒唐劇碼。直到目前為止我的人生一直是順遂、幸運到令人髮指的，這個世界還沒有外加給我過困難的試煉與挑戰，我所面對的從來只是自己，在這腦內劇場中我的糾結，在真正面對生命難題的人眼中，是一種豪奢的浪費吧。因此，要是你不介意我這太過戲劇化的思考迴路，要是你願意容忍我這喜好浮誇，容易流於故弄玄虛空談道理的難移本性，要是你有興趣，聆聽一個心智年齡依然停留在中學二年級，年已二十的女子大學生，她在無數個夜未央、天欲曙的時刻的小題大作的思索與自我剖析的話，就繼續讀下去吧。

        　要說，得從我為什麼想學中醫說起。我嚮往文藝復興，為人類在探索、解釋、讚嘆這個世界時產生的成果——包含人文與科學的成就——著迷不已，而我認為中醫是一門兼有人文與科學之美的學問，再加上金庸小說的影響，對陰陽五行經絡穴道中藥都頗感興趣，因此選擇了來這裡就讀。

        　然而，進入了這所學校之後大約一個月，我是失望的，總覺得這裡並非所想像的，那種提供了種種知識任你自由追求的學術殿堂，有那裡非常的不對勁，甚至時常暗自後悔當初握有一切選擇權的時候沒有選擇台大。另一方面，我高中時讀的是語資班，身邊充滿了與我同質性高的友伴，而來到這個新環境，不免頓時如亡群之燕，徬徨寂寥。其實當時我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徬徨寂寥，只覺得自己可能還不適應新環境，精神好跟沒幹勁之間的波動太極端罷了，要到了大一下學期我才發現自己的學習意願低落，並且直到最近才真正搞清楚其原因是來自於這種寂寥，不過，那都是後話了。

        　記得在第一堂中醫學導論上聽到老師對我們的期許的時候，我還暗想，如此根本而關鍵的事情，高中生就該知道了，殊不知這些高中的我都明白的關鍵道理，身為大學生的我卻做不到。現在看來，在這門課上嗅到的熟悉的理想與期望的味道，是減緩我的崩壞很重要的一個因素，也讓我很快地就喜歡上導論的老師的氣質並且頗感親近。

        　理想與期望，是的，這是一個關鍵，我必須很不情願地承認我最近了解的一個事實：從來我都以為我做的一切都是對自己負責，我對學習的熱愛是我自己的東西，與外界無干，然而這是天大的誤解。當我得不到呼應，當我在大部分場合得到的要求是最低標準不要翹課和別被當掉，我心中竟有些部分就這麼得不到養分而凋零了。

        　大一上學期是崩壞緩慢的開始，而大一下學期則是崩壞的加速與墜落谷底。其中一個原因，應該是因為少了在大一上學期作為stopper的中醫學導論吧。大一下，中醫生理學的老師，是一位不惜重複闡釋，要講到讓所有學生都了解的，非常認真負責，只能形容成是佛心來的好老師，然而，出於某種無法解釋的理由，我總會被這位老師嚇到。於是，每周三個小時驚則氣亂恐則氣下，外加下課後糾結自己為什麼會恐懼而憂則氣結，其結果可想而知是每況愈下。從前的那個，能夠順著心之所向，熱情到處，讀個一早上的莎劇，背個一下午的日文單字，欣賞一部音樂劇，興沖沖地蒐集各種相關資訊的，把學習當成唯一的目的和手段的那個很快樂的自己，在哪裡呢？心裡有一個部份在這麼尖叫著：「See？這就是妳一直想要學習的，中醫的重要理論基礎啊，還不快正襟危坐以對！」「這簡潔、乾淨的從微觀角度解釋這個世界的化學機轉是如此美麗，妳為什麼還不去欣賞、去了解呢？」然而無用，我竟然淪落到了「因為要考試了，所以念書吧」這種渾渾噩噩的學習心態去了。理想和期望只剩下片段的空言和支離的情感，是一個彌留之際的魂魄在恍惚中嘶喊其摯愛的名，只知道有什麼非常重要，卻想不起來那是什麼，那為什麼重要。

        　大二上學期，又再次上到了中醫學導論的老師的課，中醫病理學，對我而言根本是每週一帖的精神安定劑。現在想起來也是慚愧，那種半荒廢的精神狀態的自己，竟然有資格去上這麼好的老師的課。總之情況稍微有點好轉，自己也想著要振作起來，但是總是有氣無力的，依然只是空殼而沒有神髓，偶爾的振奮是曇花一現，更多的時間浪費在低潮之中，還是想不起來意義在哪裡。然後，發生了一件事，經過這件事之後，我的糾結紓解不少，彷彿能把自己腦中發生的事情看得更清楚了一點，雖然意義還是想不起來，但整個人是清爽多了，可以說是邪已去泰半，但虛掉的正氣尚未復原的狀態吧。

        　寒假。回家，待了一段長時間在家人身邊，年末，整理整理舊物，重讀了高中的時候愛讀的書。驚訝於捧著《玉想》慟哭的自己，驚訝於徹徹底底匍匐於莎翁跟前的自己，然後，在鮮明到痛快，如凝凍的寒泉初釋，麻木的肢體找回靈動那般，赤赤裸裸的痛苦之中，我擁抱自己生命意義的回歸。回首，明明是失卻了就無法活下去的重要事物，我卻因為那麼無趣的一些微小的不悅就拋棄之，因外界不盡如己意而殺死了自己的半身，何等愚魯而不可解的行徑！真的沒有想到，自己所認知的人生價值是那麼脆弱而且容易迷失。我已經不願再失去她第二次了，要呵護這份初心，灌溉自己的心田使之成長茁壯禁得起考驗，別再為那輕佻的厭世想法與一時的意氣之爭使之荒蕪。

        　就這樣，在腦內小劇場中戲劇化地浴火重生的我迎來了大二下學期的開始，並且受寵若驚地接到了這份邀稿。

        　現在，我剛剛回顧完自己這一年六個月來死而復生的過程，呼吸定息，喝完我最後一口茶。

         　如果，現在的我能回到過去對剛入學的那個自己提出建言，我想，我並不會建議她多讀書（雖然，其實，我真的，非常地，想要這麼做，這段時間書讀太少了啊崩潰），而是會告訴她：「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什麼的都是謊言，妥協了妳會死。哪怕不再從他人得到習以為常的期許妳也要期待自己。勇敢一點。這裡將不盡合妳的理想，但這裡依然有妳要的，去追求。」

        　一開始，只是很單蠢很天真，只是嚮往中醫這門學問，覺得這值得我花上一個大學的時間去好好學習，只是想學，只是為了滿足一個慾望，什麼也沒有多想就來了。直到略略管窺其堂奧，才發現，要治此學可不是讀一個大學這麼簡單，其深奧該用一輩子去嫻熟。而如今的我，究竟有沒有那份覺悟去奉獻自己的一生在這上面呢？答案仍然是不確定的，我還沒有足夠成熟的自我去對未來的自己作出承諾，但是現在的我很享受也很珍惜這份學習的機會，所以，至少至少，在大學期間我會好好走下去，之後生命將給我什麼，或者我會受到什麼神秘的感召而發掘生命更深層的意義，就交給屆時的自己吧。

        　我承認，那怕是此刻，我的言詞依舊比我心中真正有勇氣去相信的還要偉岸許多，不過，這是量的差別而非質的差別，fake it till you make it，有朝一日，我要活得名副其實。

         　如此回顧自己的痴態，說實話，頗為難堪。然而覺得過去的自己愚笨，是因為現在的自己有所成長。因此，我樂觀地預言，一年後，要是我因緣際會地重覽這篇文章，我將會羞憤到想要撞牆。

謝謝你的閱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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